小满未满得圆满
“清和入序殊无暑,小满先时政有雷”。立夏过后,乡下便忙碌起来,插秧种豆,麦田由青转黄,桃李初结幼果。此时,恰是小满未满之时,老家的田园风光在云雾间透出苍翠之色,清新的泥土气息四处弥漫。布谷鸟穿梭于晨雾笼罩的村庄与炊烟袅袅的院落墙角,将五月的诗意肆意挥洒。
我钟情于老家的“小满”,它宛如一个亲切的名字,只需在心底轻轻呼唤,我便踏上那片熟悉的故土,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。恍惚间,又见儿时玩伴绾着裤脚在田埂上奔跑嬉戏,邻家小妹妹光着脚丫在小溪边尽情撒欢,村口的大爷大妈拿著蒲扇悠闲的聊着家常,院子里母亲剥着豌豆,脸上充满喜悦,尽显慈祥。
小满未满,正是春耕夏播的好时节。小时候,我总跟在大人身后学插秧。眼前,一垄垄水田延伸至天边,恰似水做的云梯;脚下,一汪汪水洼依偎在大地母亲的怀抱,宛如少女化妆一面镜子,抬脚前行,光脚踩在水田发出的声音,伴随着忙农活的欢声笑语,让人觉得轻松自在;俯身弯腰,水中倒映着蓝天与白云的云朵。老牛驮着犁耙,在水田里缓缓趟过泥鳅、蚂蟥和蚯蚓的“领地”,引来一群群飞鸟在天空中盘旋,他们时而俯冲下来,时而打着圈转,尽情的享受“现成”的美味。一粒粒种子落入水田,不久后绿茵的秧苗就会在微风中悄然生长,孕育果实,一天天变得丰盈饱满。
小满未满,屋后的柿子已悄然挂果。满树的柿子迫不及待的争相绽放挂满枝头,在初夏的暖风中轻轻摇曳。秋天杮子熟了,这橙黄的圆满,总能让儿时的我们满心欢喜。上高中时,偶然间读到清·丘逢甲的《山村即目》:“一角西峰夕照中,断云东岭雨蒙蒙;林枫欲老柿将熟,秋在万山深处红。”柿子的红,衬托出村庄的烟火气,是田园画卷点睛之笔。熟了的柿子,不仅可以吃,也可以做成柿饼,在过年的时候吃,味道鲜美极了。柿子最懂稚童的心意,摘下一颗成熟的柿子,简单清洗,轻轻揭去果皮,放入口中,软糯香甜,甜中带涩的味道是我们童年难忘的回忆。
小满未满,河边桑树林里,葚果挂满枝头,一头钻进桑树林,仰头望向最高处那串玛瑙般的果子,踮起脚尖,小手指伸向泛着青光的细枝。不一会儿,指甲缝里便沁满了洗不掉的紫色,舌头也染成了紫红色,直到暮色中传来阵阵唤儿声,我们才惊觉衣襟已被果汁染的点点斑驳,宛如戏服一般,就连嘴角的笑纹里,都侵满了那年夏天最酸甜的秘密,在这个时节,时光仿佛也放慢了脚步,任青石巷的穿堂风翻阅着千年往事,在桑叶籁籁的低语中,诉说着农耕文明的密码。
小满的智慧,蕴含在水汪汪的梯田里、绿油油的果树上,藏在五月的风中与无忧无虑的漫长时光里,乡村人家深谙“小得盈满”的道理:半塘蛙鸣的野趣、一垄麦香的芬芳、三两枝藤蔓的新绿,甚至一跺爬出墙头的人间草木,都无声的诠释着“将满未满”深意。生命最美的丰盈,就绽放在时光的留白处。那些朝起晚落的云霞、寻常巷陌里从容的脚步、乡野平凡生活中的小确幸、邻里间问候中千金难换的温暖,都在耕耘与栖居的静好岁月里静静流淌。
如今,我寄居在小城的一隅,上着普通的班,守着平凡的岗位,虽挣钱不多,却也自在快活。闲暇时,我观云赏花,忙碌时亦能开心快乐。邻里和睦相处,家人相亲相爱,朋友志趣相投,同事平安共事。每当结识一位谈得来的新友,读到一篇喜爱的文章、买到一件合身的衣服………不经意间,我便收获着点点滴滴的小满足。
欲满未满,一切都恰到好处,如此甚好。(黄毅)